我的朋友强从国内回来, 约我在斯当布莱的DB洒吧见面. 强曾是达拉斯一家谘询公司的软件工程师
. 两年前, 在一波又一波的裁员浪潮中, 强主动向公司请了长假, 说是想回国去看看, 他这一去就
是两年多. 中间为了保持绿卡身份也回来过两次, 但来去匆匆, 总是无缘见面. 

洒吧里灯光幽暗. 我们喝着海涅克, 在电视节目的背景音乐中, 听强讲他回国做海归的故事: 

我90年来美, 念了一段时间的美国史,后赶潮学了计算机, 毕业后去安德信做程序员, 转眼就是十
多年. 这十多年国内变化真大. 想当初, 赶着出国, 临出国那阵子还真得意了一把. 可是回过头看
, 我的那些没出来的同学倒是一个比一个过得滋润. 2002年春天, 一位同学从上海来美国看我, 看
了我的车子和房子, 对我说:”强,我们在国内过得并不比你们在美国差. 我们也有车子和房子了.
” “那自然, 你在国内当爷爷, 我在这里做孙子.” 我说. 没多久, 我们组的项目就被砍掉了. 
我和几个同事呆在家里等项目. 按贯例, 三个星期没有项目下来, 就得走人. 我想还不如先下手为
强, 就跟公司告了长假. 就这样, 我成了一名”海归”. 

我有近十年没回国. 刚一回去, 真有些找不到北的感觉. 跟着海归团到处转, 从北京到上海, 从上
海到深圳, 从这家软件园到那家软件园. 国内的各种人材招聘会多如牛毛, 海归也真多, 跟赶集似
的. 但转过来转过去看到的都是一些熟面孔. 我见过一个海归, 女的, 美国回去, 三个月内换了三
张名片, 起初是一个公司的副总, 然后是另一家公司的技术总监, 后来再见面时名片上的头衔改成
了市场总监, 公司也换了. 总的感觉是海归在国内满天飞, 扎不下根. 这一晃荡, 就是几个月. 

国内人们称我们”海归”. 海归归到哪里去? 我注意到海归一般有这样几条出路. 

第一, 找一份工作, 外企或者好一点的民营企业. 这是最省事的, 风险小, PAY得也不错. 当然不
比在美国, 但相对当地生活水平, 就是人上人了. 我有位朋友, 在摩托罗拉找了一份经理工作, 就
请了两个保姆, 这在美国, 哪敢呀?! 

第二, 回校当老师. 如今的大学可跟过去不一样了, 在大学做教授滋润着呢. 还记得我出国前, 都
评副教授了, 工资才三百多一点,穷啊! 现在可不一样, 我那些当教授的同学都自己掏钱买房子. 
你想回学校当教授, 那可并不容易. 大学的门槛高了. 你还记得老童吧?出国前已在北大做了几年
的讲师, 后来去哈佛念文革史, 辛辛苦苦念了六年, 拿下了博士. 去年我在北京碰到他, 他说他想
回北大, 去找系里, 系里说, 回来我们欢迎, 但只有一个讲师的位置, 把他气得! 

第三, 当官. 如今海归当官的不少. 广州市市长就是一个海归, 你知道吗. 现在我党重视人才啊. 
要真想进步, 他们会把你送到党校去培训. 在许多地方党校都有海外留学人员学习班. 我们这些人
, 当初出国就是因为跟那些做官的格格不入, 经过海外这么多年的生存训练, 现在变得现实了. 做
官也不差啊. 

然后就是象我这种下海的了. 本来, 海龟归”海”吗. 老实说, 我最初回国, 也并没有想到去创业
. 我只是想换一种活法. 国内的生活还是蛮Exciting的. 我在美国做了八年的程序员, 我是怎么也
不想写程序了. 我原来做的就与房地产有关. 这几年房地产在上海火得很, 我觉得做房地产就很不
错. 于是我进了一家地产公司. 但没几天就走人了. 怎么呢? 骗了他们,其实也不叫骗. 我在申请
材料上填写的是大专学历, 后来公司要看证件, 我只好给他们看. 他们一看, 吓一跳. 接下来老板
就找我谈话. 他说,我们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背景, 早知道也不敢要你. 你想他们公司都没有一个出
过国, 你这一去叫他们如何管理? 

后来我就赶各种海归的PARTY. 确实物以类聚. 海归跟海归很容易谈得来. 我在一个PARTY上遇到我
现在的几个合作伙伴. 他们都是在生意场子上摔打过许多年, 算得上成功人士了. 他们刚刚在上海
起了一家公司, 还需要人合伙, 我跟他们很谈得来, 就入伙了.我投了一笔钱, 算是一个股东. 董
事会有六个人. 我负责销售. 

刚开始听到员工叫我”强总强总”的, 很不习惯, 还以为人家在调kan你呢. 慢慢就习惯了. 我们
公司从去年七月创办, 现在开始有REVENUE了. 虽然不多, 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REVENUE上来, 
还是很让人兴奋的. 我管销售, 带着几个销售员满世界跑. 累是真累, 但很开心. 因为这是给你自
己干, 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问我在国内做生意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我想是缺乏诚信. 答应得好好的事件也可以变卦. 我遇到
过许多客人, 他们表示喜欢我们的产品, 而且答应要, 但就是不见他们的钱过来.有一次我们公司
举办新闻发布会, 请了几个记者, 他们答应得很痛快, 说是要来. 我们新闻发布会开始了很久也不
见他们来. 打电话过去, 说是正在路上, 但直得我们的发布会结束, 也不见他们的影子. 我们这些
在国外做过的, 都倾向于相信别人, 习惯于说一是一, 说二是二. 但是国内不这样. 现在商业信用
还难以建立起来, 就是因为诚信不足. 说个不是笑话的笑话. 我们那儿有一家子准备来美国旅行. 
旅行社怕你出去后就跑了, 要先交一笔压金, 一人十万, 三个人是三十万. 这家人从银行取出一麻
袋钞票, 扛着去交给出旅行社, 旅行社又扛着这麻袋钞票去银行存起来. 支票, 信用卡这些支付方
式还未普及起来, 原因是人们还不相信.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问题, 譬如员工管理, 跟在美国也不一样. 想我们在这里做事, 都是很主动的. 
国内不一样.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要得多, 做得少. 做事都是推他一把, 做一下, 很少主动去做事情
. 我公司有一个小男孩, 做得不错, 合同期到了, 想让他续. 他就是不在合同上签字. 僵持了一个
多月, 最后我们总经理只得让步, 算了, 给他加工资吧. 

你问海归现在的行情怎么样, 我说这得看. 海归的群体其实很复杂, 你在美国名校念了博士大大公
司工作了十几年的回去是海归, 人家去新西兰语言学校念了半年的回去也是海归.如果你真行, 还
是有机会的. 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件你真正想做而且能做的事情. 有许多人飞过来飞过去, 就是定不
下心去做一件事, 把一点钱都贡献给了航空事业. 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遇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 
真正开始做事情了. 你问我NORTEL这儿要招人我回不回来, 不回, 给我十万也不回. 人活着不光是
为了一点钱, 而是要找一种感觉. 我现在就觉得做得很痛快. 董事会对我很信任, 让我放手干, 这
样的机会并不多, 如果错过了这种机会, 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和强聊着聊着, 不觉已经深夜, 酒吧里的客人都已散去, 强次日也要乘机回国了. 我在斯当布莱瑟
瑟的夜风中告别了强. 祝愿强一路风顺.